原文:“走至堂屋,只见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周瑞家的来了,连忙摆手儿叫他往东屋里去。周瑞家的会意,忙蹑手蹑足往东边房里来,只见奶子正拍着大姐儿睡觉呢。周瑞家的悄问奶子道:‘姐儿睡中觉呢?也该清醒了。’ 奶子摇头儿。正说着,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
这一段描写,很多人囫囵吞枣的读过,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若是细读,便能品出其中的味道来。周瑞家的先是看到“小丫头丰儿坐在凤姐房中门槛上”,见她过来,“连忙摆手儿叫她往东屋里去”。大白天房门紧闭,丫头避出,自然是在睡觉。周瑞家的也是有眼力的过来人,立刻就明白过来。于是暂且避到东屋来,和小姐的奶妈闲话几句。这时,“只听那边一阵笑声,却有贾琏的声音。接着房门响处,平儿拿着大铜盆出来,叫丰儿舀水进去。” 这就更明显了,房门打开,里面一阵笑声,有凤姐,也有贾琏。平儿拿着大铜盆叫人舀水进去。周瑞家的何其聪明,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只有我们这些大大咧咧的读者还不明白。
曹雪芹对于房事的描写,何其简单,却能让人生出多少想象。这样的写法,比起《金瓶梅》里直接了当、直白无遗的描写,就如同隔着一层纱帘看美女,看不清反而更有兴趣,怎么也看不见那琵琶后面的半张脸,反而更增添了了让人一探究竟的欲望,这样的情事描写,怎能说不是高手呢!
还有在二十三回中也曾经写到:贾琏道:“果这样也罢了。只是昨儿晚上,我不过是要改个样儿,你就扭手扭脚的。”凤姐儿听了,嗤的一声笑了,向贾琏啐了一口,低下头便吃饭。
这一段和上面的一样,也是寥寥数语便已经勾勒出了昨晚的床第之事,细心的读者可以脑补一下昨晚的情景:贾琏要改新的姿势,王熙凤保守不肯,两人床第之间的小情趣一览无余,而且比直笔白描更具画面感。
每个读者都有脑子,每个人看红楼梦也好,看别的小说作品也好,一定是边读边想象,脑子里会随时出现文字所描绘出的场景。而且每个人的想象力不同,所以就算相同的一段文字描写,每个人脑子里出现的画面也会千差万别。所以,一个好的作者,绝不是把画面描写的淋漓尽致让读者看到,而是尽量给读者留下多的想象空间。曹雪芹显然是文字的高手,他相信自己的文字,也相信自己的读者。也许,这也就是《红楼梦》几百年来经久不衰的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