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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中元宵节描写有何特别之处?

2025-02-12 11:40:50 元宵节的文章 访问手机版

《红楼梦》中元宵节描写有何特别之处?

《红楼梦精读》

人物最多样,情节最独特,思想最深刻,情感最饱满,文体最丰富——这是《红楼梦》何以伟大的一个方面;另一方面也跟一百多年来蓬勃的红学研究带来的小说内涵不断被解释、被挖掘息息相关。

阅读《红楼梦》,既是跟曹雪芹对话,也是跟一百多年来的红学家们对话。留存至今的《红楼梦》仍处在一种开放的未完成状态,指向未来。


#盛事中的衰兆#
第十七回至第十八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闹元宵》

评析

文/ 詹丹

在庚辰本中,因为第十七、十八两回尚未分开,所以这里也一起选录了。这两回在内容上也紧密相关:第十七回主要写省亲别墅建成后,借着贾政一试宝玉题额之才,把大观园的环境作了总体介绍,第十八回则重点写了元妃在元宵回贾府省亲。

从表面看,《红楼梦》中三次有关元宵节活动的描写,第一次涉及的甄家和后两次涉及的贾府在性质上有一定的差异。因为不但甄家的地位、人物的身份不能与贾府相提并论,而且甄家关键人物在元宵节的活动及地点,主要也是在户外的城市街道看灯,这跟贾府主要是在自己的园内过节,气氛上有很大区别。但是,最主要的区别还在于,关于甄家的元宵节经历,是写出他们家的一次刻骨铭心的灾难,在元宵夜,他家心爱的女儿英莲被人拐走,让他们全家从佳节的欢乐中一下子跌进了深渊。而贾府,最早写元宵节,就是迎接元妃省亲这样的大喜事。但是这并不意味着,甄家的灾难与贾府的喜事就没有可比性。如果确如脂评所提示我们读者的,甄家的变故是贾府败落的一种缩影,那么,这样的缩影具体到元宵节的情节设计,恰恰在貌似反差极大的灾难与喜事的两次元宵节描写,即甄家的变故与贾府的迎接省亲在意义上有实质性关联,作者的写作意图,才得到了深刻体现。

元宵夜的城市狂欢一般都是以人们走向户外,走出闭锁着的冬天,把群体的热量和热情积聚在一起来相激相荡为特征的。所以,作者写甄家的英莲在半夜看灯被人拐走,虽然关于元宵灯会的盛况、人群的热闹不提一词,但这一由来已久的习俗,人们对此活动的普遍参与,乃至传统诗文的持续描写,以构成英莲被拐事件的现实背景,也是读者理解的前提条件。更何况,甄家之于贾府的缩影式叙述策略,也没有必要详尽展开。所以,展示甄家元宵活动的笔墨,是极为简略的。

当元宵活动在贾府中,是以元妃省亲这样一件大事为内容时,作者一笔不苟地详尽展开,其原因一方面固然是作者把贾府作为描写的主要对象,另一方面元妃在元宵节的省亲活动,具有相当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脂砚斋是从非经历过如何写得出来加以赞誉的,似乎表明了,略写小康百姓的元宵活动而详写元妃省亲,足以让没有此类经历的读者产生独特的阅读体验。由于元妃省亲必须表现出帝王的威仪,程式化的省亲程序,使得元宵节特有的狂欢情绪,在人物的言行中较难得到体现。所以,贾府中人也只能把那种欢乐的气氛、迎接的热情移出人物自身,有意构建起一种光彩照人的园中景观,依靠外观而不是人物自身的情绪,来渲染元宵节庆本应有的狂欢气氛。

这一物质化的欢乐气氛,是以大量的银两耗费为代价的。穷奢极侈可以表现出热情欢乐的程度,也是贵为元妃享受的政治待遇所必需的。然而问题是,当元宵节的省亲喜事变得如此奢侈时,喜事也就变成了贾府一个不堪承受的经济负担。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对贾府的窘境有着形象的描述,所谓“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但贾府没有对省亲作低调处理。关于此次省亲共耗费多少银两,书中虽然没有列出一张财务明细表,但就从前后文看,论及去苏州采办演戏的女孩子和行头所需三万两,以及添置花烛彩灯并各色帘栊帐幔需要二万两白银,其总支出一定相当惊人。

正因为此,在下一年元宵节前,贾蓉接贾珍的话头向前来交租的乌进孝大叹苦经,所谓:“头一年省亲连盖花园子,你算算那一注共花了多少,就知道了。再两年再省一回亲,只怕就精穷了。”可算是实话实说。这样,第十三回,小说写秦可卿临死前托梦给王熙凤,关于元妃省亲的所谓“非常喜事”,在笔者看来有着别样的理解:


眼见不日又有一件非常喜事,真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盛。要知道,也不过是瞬息的繁华,一时的欢乐,万不可忘了那“盛筵必散”的俗语。


虽然她是以盛筵之散来告诫凤姐的,但这喜事本身给贾府带来的沉重负担,在很大程度上压垮了贾府的经济,使得我们有理由把它与甄家遭受的灾祸联系起来。考虑到作者曹家在历史上数次接驾实际承受的经济负担,并成为导致家族败落的重要原因之一,把贾府的元宵节庆与甄家的灾难联系起来分析,就不是我们读者的异想天开。同样,在第二十二回,元妃从宫里送出的谜底是爆竹的灯谜,其声震如雷与化灰的关联性,虽可以被认为是对自身地位的隐喻,但其喻像本身,也是可以统一在元宵节的总体意象中的。

元宵省亲不仅仅是对贾府物质上的沉重打击,显示了祸福的含混性,而且在情感体验上,也表现出相当的复杂性。亲人团聚本应带来欢乐,但恰恰是元妃在元宵节的省亲,伤感的而不是欢乐的情绪贯串聚会的始末,也渗透在她对三组不同人物的言语中。其对贾母王夫人等道:“当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儿们一会,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一会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来!”对其父费政道:“田舍之家,虽齑盐布帛,终能聚天伦之乐;今虽富费已极,骨肉各方,然终无意趣!”最后对宝玉道:“比先竟长了好些………”一语未终,泪如雨下。这种悲哀,似乎把血缘亲人间的每一类关系都囊括了进来。如果说,节日的意义是在于对刻板的、不自由的日常生活方式的打破,使平日压抑着的一种欢乐情绪充分宣泄出来的话,那么在这里,亲人的一宵团聚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日常生活分离的事实,而仅仅是把平日因为分离而压抑着的悲哀释放了出来。因为这样的情绪是省亲的元妃和迎接省亲的贾府中人所共有的,这样,我们也只有在省亲别墅的物质环境中,在借由物质因子营造的气氛中,才感受到了元宵佳节亲人团聚本应有的欢乐和祥和。结果是,这种欢乐气氛越浓重,外观越璀璨华丽,其与贾府中人物的情感体验就越不协调。这种不协调,既从叙述者角度的具体视角中反映了出来,也涉及其他人物(比如众姐妹赋诗)的一种立场。林黛玉用“世外仙源”来题咏省亲别墅,其题咏的如同仙境般的幸福感受,与此前亲人见面时悲悲戚戚的场景联系起来的话,也给小说增添了反讽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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