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一:他嚎啕大哭,像个200斤的孩子。
境界二:透明的泪水沉默地从眼角渗出,滑过枯黄的脸色上的紧闭的毛孔,在本就粗糙的脸颊留下淡白的痕迹。他此时的鼻腔里已全是鼻涕,只能狼狈地张开嘴呼吸,于是嘴中的粘膜传来苦涩的咸味。
境界三:我知道此时垂危的父亲也不希望我抛开管家的本职工作、只守着他的病床,于是又忙不及地告别照顾着他的医生与护士,回到了楼下的会议室。彼时人来人往,正是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于是站在会议室的木门侧,细盯着宾客们的推杯换盏,同时琢磨如何得体且迅速地告知路易斯先生关于他脚上的肿泡,需要的医生已经来了,只等看完我的父亲。此时我看见小法拉第先生向我举杯,便连忙靠近他:
“史蒂文斯,你看上去很不好。需要休息吗?”他说。
“没有的事。您的杯子没酒了,我帮您倒上吧。”我答道,转身大步走向酒窖。
待我给小法拉第先生倒完酒,便赶紧穿梭出人群,回到门侧继续做旁观者。这时,照看父亲的护士下来了:
“史蒂文斯先生,很遗憾您的父亲走了。或许您想上楼收拾下他的仪容?”
“不好意思,护士小姐,您看得出我很忙。您知道现在我在会议室的任务很重。我稍晚时候会去的。”
说罢,我看到小法拉第先生的酒杯又空了,所以过去给他再一次斟酒。然后,我走到路易斯先生,附在他耳边说:
“路易斯先生,您的医生现在腾出时间了。我带您去楼上见他吧。”
我给他引路,附和着他对脚上那肿泡使自己受尽痛苦的埋怨。医生接见了他。小护士又一次靠近我:
“史蒂文斯先生,我自作主张,将您父亲的眼皮合上了。”
“谢谢。你知道我现在很忙,恐怕我得再回会议室。”
小护士犹豫了下,睁着红色的眼圈对我说:“我建议您还是先整理一下您自己的仪容。毕竟您现在脸上全是泪水。”
境界四:他在舞厅的一角想到自己这一段接连的失败,心中泛起悲伤的浪潮。但是周围满是人!他于是紧抿着嘴唇,待到呼吸略平稳,赶忙向主持者为自己要早退低声道歉。主持者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他如奉了御令似的,低头走出舞厅,用车钥匙开车。
司机开车,眼里可不能有泪。明晃晃的路灯炫得他头晕眼花,他只能眯眼睛看向道路远处。不一会,到家楼下的停车场了。他本想在车里待会,然而谁知道停车场里有无人?灯光倒很足。他于是往兜里放进车钥匙,拿出门钥匙,其间手不利索,门钥匙还掉地上了。他赶紧蹲下去捡起钥匙。钥匙楞划着他手生疼。等到出电梯开门,钥匙又插了三次才进去。门开后他看到卧室有灯光,知道妻子已经回来了,所以赶紧进屋把门反锁,再蹑手蹑脚地走进卧室。迷迷瞪瞪的妻子被他吵醒了:
“这么晚才回来?”
“陪老同学。”他似不愿意在这一晚的事件上多花时间讲述;两人寒暄一阵,他便也脱衣服上床。他原本习惯与妻子面对面,可这一晚他想面朝外躺,以躲开妻子的视线。
“赶紧睡吧。”他说。妻子便关了灯。窗帘也紧拉着。他终于处在完全的黑暗中了;泪水只灯熄的那一瞬间便莫名从眼角涌出。他硬克制着自己身体颤抖的本能,屏住呼吸,以免惊动或许已浅睡的妻子。可是泪很快的都下来了,枕头有一点湿,但并没有迅速扩散。控制着堵塞的鼻腔不许共振,他狠压着自己缓缓用嘴吐气。在这彻头彻尾的黑暗中,他突然感到一丝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