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渐觉风光好,縠皱波纹迎客棹。
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
宋祁借春天写出了对生命的关照,用一个"渐"字把春天的序幕清楚地表达了出来,春天的色彩也开始一点一点地展开。
宋祁看见了波光粼粼的湖面在阳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如同被揉搓出褶皱的轻纱。然而春天的阳光并不炽热,在还未完全散去的寒意中,翠绿的杨柳枝头还笼罩着一层如烟的薄雾。
国学大师王国维在《人间词话》里评价"红杏枝头春意闹"这句千古名句:"著一'闹'字而境界全出","闹"是这首词上阙的词眼,也是年轻、热情的代表,他更是春天勃勃的生机。
人间三四月份陆续开放的红杏,万千花瓣在春天里相互拥挤,争先恐后都想第一个看到春天的色彩。画面和声音相结合,让我们在脑海中看到了一副春日山水画。
你相信植物也有人的情感吗?或许科学无法给予我们明确的答案。但是,宗白华先生曾在《美学散步》里这样写道:"山川大地是宇宙诗心的影现,画家诗人的心灵活跃,本身就是宇宙的创化"。文学和艺术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它在现实世界之外创造了一个融入我们生命情感的平行宇宙。
我们所见的一花一草,一树一木,在现实中也许就是花草,但是诗人却看见了生命的"轻",生命的"闹"。
当词的上阙把情感拉到最灿烂的意境时,下阙的情感却开始有了淡淡的忧伤。上阙的美就是为了去衬托下阙的情,这就是宋词的神奇之处。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和欢愉形成鲜明的对比,金钱与快乐的冲突,就是情感的表达。
比如人在喝酒微醺的时候,就会开始感慨人生苦短,浮生若梦。所以词中的"恨"并非怨恨,而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遗憾。生命的苦总是比人生的快乐多,而更深的无奈就是我们明明知道这一切,明明想改变人生,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时间流逝,看着生命蹉跎,遗憾越来越多。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斜阳"一词在宋词中出现的次数非常多,范仲淹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辛弃疾说:"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它在诗人眼里一直是很复杂的情感,朦胧的绝望中带着些许美好,总是在隐隐约约之间给人以无限的遐想。
就像生命,说是绝望,可他还有很多尚存的希望,说是希望,却早已看到了尽头,无法改变的现状。太阳终将落下,黑夜必将来临。所以"斜阳"在诗人心中,是一种既是希望,又是绝望;既是温暖,又是悲怆的复杂存在。
而宋祁在这里用了一个"劝",我们都非常清楚,人与人之间的劝是没有用的。"且向花间留晚照",所以希望你姑且在花丛间多留一点晚霞吧,你看,多么无奈的劝说!
这首词是宋祁在去世前两年写的,那时的他已经到了生命的晚年。或许人到了暮年才会怀念青春的美好,而春天就是青春的象征。他通篇从春天的早晨、中午到傍晚,写出了人生青春、壮年到暮年。
他写的不是春天,而是生命本身。